奶奶的破棉袄

      我的奶奶去世巳经几十年了，然而我怎么也忘不了她，她的影子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奶奶个子挺高，身体健壮，做什么事都很利索。虽是小脚，但走起路来一阵风，速度不比男人们慢，步子迈得挺有力。

      奶奶心地善良，喜欢帮助别人。她没有念过书，但脑袋很聪明，买卖算账很精。那时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呆在家里，围着锅台，纺棉车打转转，懂买卖会算账的不多，奶奶却会。她不但管自巳家里的买卖，邻居们委托她帮忙，买点什么，她也乐意效劳。我家前门住着一家财主，两代男人都死了，由婆媳两名寡妇当家，靠着祖宗传下来的几十亩田产收租，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挺不容易的。有时买点什么，两名财主寡妇不愿意抛头露面，便总请我奶奶代劳。奶奶见两名财主寡妇虽然有钱，但心肠不坏。经常做些善事，有时也接济一些走投无路的穷人。不像其他财主，蛇蝎心肠，总想些坏主意，算计盘剥别人，也就乐意为她们效劳。两名财主寡妇对奶奶很放心，因为奶奶买卖账目很清楚，钱币实报实销，从不虚报冒领一分钱。两名财主寡妇有时也给点什么给奶奶，以作为对奶奶跑腿的酬谢，但奶奶一般都不会接受。说：[都是邻居，互相帮点忙不算什么。]

      最令我难忘的是奶奶的破棉袄。奶奶的棉袄当然是过去的女人们穿的那种旁边系衣扣而且是布衣扣的老式棉袄。据奶奶说，她的这件棉袄巳经穿了几十年了，里外都是补丁摞补丁，里面的棉花也是硬硬的板结成一块。应该说，这样的破棉袄巳经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了，然而奶奶却穿着它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最有意思的是，奶奶的这件破棉袄非常宽大，穿在身上，两只手可以自由地缩进伸出。到了寒冷的冬天，奶奶毎天忙完了她这天应该忙完的事情，可以坐下来歇囗气了。于是她每天依旧地地坐在她一个人专坐的那把旧竹椅上。这把旧竹椅的四只脚和靠背都用草绳缠绕捆绑，才算没有散架。奶奶伸手把火笼提了过来，把火笼里的灰拨开些，让藏在灰里已捂着了火的火屎露出些来，再用竹篾盖将火笼盖好，将火笼夹在两腿中间，这才将两只胳膊使劲一甩，两只手和胳膊便轻便地完全缩到破棉袄里去了，两只袖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奶奶叫我端了条小板櫈，坐在她屈着的两条腿前面。她从破棉祆的前襟下伸出两只手来拉着我的两只已被冻得冰凉的小手放在火笼盖上，并把我的头按下枕在她的大腿上。她再把她的破棉袄的前襟一掀，盖在我的身上，我的头和上半身就基本上都被罩在奶奶的宽大的破棉袄里了。由于奶奶的体温和火笼里的文火，我冷得发抖的身子很快便暖和起来，并且昏昏欲睡。

       我就是在奶奶这宽大的破棉袄里度过了童年时代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没有被冷着，冻着。